你如此体面,我不再惧怕苦难与老去
来源:京城印象 人气: 1985 时间:2016-11-07 08:00
2016年10月7日,北京大雨,直接入冬的感觉。
我们风雨无阻,去青云店敬老院给老人送棉鞋。
这是我们第四年来了。
今年是个丰收年,院里一片丰收的景象。
萝卜肥美红白配、
葫芦比美赛丰姿、
柿子比重压枝头。
别拍我,我不是主角。
这一撑,越过千山万水。
雨一直不停,大家挤在走廊里,
和几位方便出来的老人合了个影。
这些老人应该是在敬老院接受过培训,
当有捐赠来访时要配合合影。
可能是我们来得多了,
在他们的笑容里能见到几分真心欢喜。
我们不认为自己是慈善人士,
只是怀着一颗谦卑与感恩的心。
像回家探望父母一样,
满是对团聚的期盼与相处时对喜悦的分享。
送鞋比送其他物品复杂得多,
得先把老人们的鞋号与脚的特点统计上来。
有的老人因脚变形要穿46码,
好在我们真有这样的特大码。
不能挑选系鞋带的款式,
款式还要相对时尚。
更重要的是鞋穿在老人们脚上是否合脚与舒适。
所以,送鞋更重要的是给老人们穿鞋的过程。
借此,我们体会一下这种细腻的感情的互动。
因为我们大多数的人,
都没有机会给父母或祖父母穿过鞋。
赵一博小朋友也是第四次来送鞋了,
他从上幼儿园送到了上小学。
他忙得不亦乐乎,找鞋穿鞋、和老人聊天拍照。
他很会唠嗑,一套一套的,
比他爸还能说,青出于蓝胜于蓝。
这次就他一个人挂着工作牌,没人提醒他挂。
上面写着汉唐鞋业服务部,
他感到很荣耀。
是不是很有仪式感,很有职业精神?
孩子用他的方式,提醒了我们,
我们还是随意了一些。
因为下大雨,同事的孩子大多没来成,
贝贝的儿子为此很生气,打电话哭闹了好久。
真正的冻龄美人,
刘晓庆不算,赵雅芝不算,程奶奶才算。
她是百岁老人了,女儿都八十了,六代同堂。
看看两年前的照片,今年程奶奶还年轻了呢。
“今天天气不好,腿脚不利索,平时没事。”
这句话,她一说再说。
是的咧,我们应该晴天来,奶奶的精神会更好。
大家纷纷要和老寿星合影,但她似乎不高兴。
照完一波,得空,她抓起桌上镜子,
照了照,赶紧梳理了几下头发。
再照,她就高兴了。
原来,她担心她头发乱,照出来不美。
下次,我们要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来。
这样,程奶奶会更美。
崔奶奶气质超好,以前是个医生。
前年我走时,崔奶奶还依依不舍,一送再送。
但是今年,她已经卧床了。
我们去的时候护工正在帮忙擦洗。
我一进门,崔奶奶就叫我的名字,
说头两天就知道我要来。
崔奶奶说:我今年不能走了,骨痛病。
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,
便说:您辛苦了一辈了,正好就好好歇着吧。
崔奶奶说:那我应该高兴,是有福了,对不对?
是啊是啊,就是有福,应该高兴。
一照相,崔奶奶就腰杆挺得笔直,精神抖擞,
很有宋美龄的风范。
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卧床的老人,
被子下是两条不能动弹的因要擦洗还光着的腿。
崔奶奶在相机上一张张看,看把她拍得美不美。
我说:您人美照得也美,我们给你洗照片送来。
她眼睛更亮了,认真地问:
你真的还会给我送照片来吗?
满是期待……
和每次与父母分开时一样,
不舍得,但还是要走。
孙院长说:给你们添麻烦了,
你们是民营企业,不用承担这样的责任。
我说:其实我们收获的,远远比我们付出的多。
这一次,在面对这些老人时,
我们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体面。
绝大多数人的认为:体面的养老当然是要有足够多的钱、身体健康、家庭和谐、儿孙孝顺。但是,哪个人不是三穷三富、三起三落?谁能保证老年的时候,正好是富正好是起?我们付出的一切,包括时间,都不一定流进我们所期望的那个瓶子里。而是通过某根漏斗,进入了另一个我们无法触及,也不得而见的容器中。
人生在世,苦难与老病死来临的时候,就像在春天的季节,突然掉进了冬天的冰池塘。你来不及呼喊,来不及反应,甚至来不及挣扎,冰水已经淹没了你。这些突如其来措手不及的伤害与灾难,这些我们眼睁睁看着却无法阻止的老病死,我称为,生活的耳光。这记耳光,谁愿意挨?但是,谁又没有挨过?这一记耳光,是忽然错乱的音符,是上辈子造的孽,是生命的轮回,是无解的命题。
体面,是我们面对命运伤害、面对老病死,所有的教育所有的背景所有的强大,加起来,唯一可以做到的东西。我们不必粉饰苦难与老病死,但要学会体面。一生修炼,都是为了耳光来的时候忍得住疼,在敬老院的床榻边,在腿不再听使唤,在没有亲人在身畔,在这个雨天的镜头前,展示给大家一个最美的自己,仅此而已。
我们从来没有问过崔奶奶与程奶奶的家人与家境,不刨根问底,不闲话家事,不评论好坏,是我们探望者的修养。她们的体面,让我们敬畏生命、不惧老去、不惧苦难。什么才是完美的生活?答案:接纳了不完美的生活。我好尊重她们,因为,她们如此体面地,接纳了生活的不完美。真正的体面,就是这内心的坚持与心神的淡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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